全球化趋势与马克思的方法论
2013-01-25来源:易贤网

全球化毫无疑问是当代世界的一个基本特征,任何一个民族,如果它不想偏离人类文明发展的大道,就必然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参与全球化进程。如何认识当今全球化的发展趋势,是决定我们怎样判断全球化和怎样参与全球化的出发点。马克思曾经对全球化的发生和发展以“世界历史”的理论形态作了概括和分析,掌握马克思关于全球化或者说“世界历史”分析的方法论,对于我们今天正确认识全球化,有着重要的意义。

一、当代全球化的发展趋势

什么是全球化?英语中“globalization”意指“全球化”或“全球性”,它由形容词“global”(全球的,全世界的)派生而来,而“global”又来自拉丁语中的“地球”观念。全球化概念最早应用于国际经济学,它由“一体化”转变而来。早在20世纪50年代,由欧洲统一的现实所触发,西方经济学家提出了“经济一体化”(economic integration)理论,如巴拉萨(B·Balassa)在《经济一体化理论》中对经济一体化作了这样的解释:“一体化既是一种进程,又是一种状态”,“经济一体化就是指产品和生产要素的流动不受政府的任何限制。”(注:B.Balassa:The Theory & E conomic Intgration,1962,P 101.)到60年代,世界出现大动荡、大分化和大改组,特别是70年代石油危机的冲击,世界经济、政治、文化中的全球因素成为社会科学普遍关注的焦点,全球化概念不仅在国际经济学,而且在国际政治学和国际文化学中越来越多地被使用。国际政治学主要是以“相互依存”的含义上使用全球化概念,国际关系理论史学家詹姆斯·多尔蒂和罗伯特·普法尔茨格拉夫评述说:“相互依存这个名词被用来表示全球性体系中各种关系的特点。根据这一概念,一个真正全球性体系在历史上首次要求人们对国际关系进行研究时采用‘地球中心’的方法,而不是采取‘民族中心’的方法。”(注:〔美〕詹姆斯·多尔蒂、罗伯特·普法格茨拉夫《争论中的国际关系理论》,世界知识出版社,第147-148页。)全球化概念在国际文化学上的应用,是与关于“世界文化”的理论紧密相关的。国际文化学者认为全球化是指在世界范围内起作用的文化的生长与加速发展的复杂的整体过程,特别是世界整体意识的形成过程。他们认为世界各国的民族文化不断地受到全球交流技术和媒介网络的冲击,它逐渐通过并在这种冲击中进行跨国综合或全球综合。可以看到,全球化概念的产生和发展是经济学、政治学、文化学相互渗透相互影响的结果,它从各个不同方面揭示20世纪末世界经济、政治、文化和社会特征,因此,它是一个描述时代性的概念。

全球化是一个历史的过程,它以资本主义大工业的产生为开端,至今历经100多年。从100多年来世界经济发展进程看,全球化经历了三个发展阶段。第一阶段自19世纪后半期到20世纪初,国际贸易的迅速发展和资本、劳动力的大规模的国际性流动成为这个时期的重要特征;第二阶段是经过“一战”、“二战”之后,于50、60年代得到进一步发展,这个阶段以国际金融和国际贸易体制的形成以及跨国公司的大量出现为特征;第三阶段滥觞于70年代,到80、90年代形成一股强劲的浪潮,它是在新的科技革命、特别是信息革命的背景下,以技术创新和制度创新及扩散、资本在全球范围大规模流动和企业经营活动的国际化等为重要特征,这股浪潮方兴未艾,其影响空前广泛而深刻。

全球化第三阶段与前两个阶段相比有质的区别,它不仅是全球依存度的增加,一体化速度的加快,而且是时代的根本转变——从以战争与革命为主题的时代转向以和平与发展为主题的时代。这种根本性的转变是全球化而首先是经济全球化的结果。恩格斯指出:“每一历史时代的经济生产以及必然由此产生的社会结构,是该时代政治的和精神的历史的基础。”(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232页。)近二三十年来,由于通讯、交通尤其是信息技术的革命,造成了资本、商品、信息以及人的全球范围的空前流动,经济全球化趋势凸现:一是贸易自由化。尽管贸易保护主义在某些国家某些时候有所回潮,但各国间开放度越来越高,进一步消除贸易障碍的趋势不可逆转。二是资本国际化。“失去祖国”的跨国公司的全球经营驱使金融资本为追逐最大利润到处流动,货币及有价证券的国际贸易昼夜不停地循环于世界的东方和西方,极大地改变着全球资源配置的形式和格局。三是生产经营的世界化。对世界经济举足轻重的跨国公司为了最大限度地占有市场,攫取高额利润,把分支生产经营机构分布到世界每个角落,形成超脱于任何民族国家之外的生产、消费、投资体系。四是知识产业化,战后第四次科技革命引起了世界经济结构的重大变化,即从以物质资源的占有和消耗为特征的工业经济逐步向以知识(智力)资源的占有、配置、生产、分配、使用作为决定因素为特征的经济的转型。正是世界经济结构包括生产方式、交往方式、经营方式、消费方式的巨大变化,使当前全球化发展呈现四大特征:

由特殊趋向一般,即由资本主义全球化趋向非资本主义的全球化。毫无疑问,全球化发端于资本主义大工业生产方式,由于先进技术的应用,越来越社会化的大工业完全依赖于世界市场、国际交换和国际分工。然而,正如资本主义生产关系逐渐容纳不了在它自身发展起来的社会生产力一样,资本主义体系容纳不了全球化的发展,全球化本质上是超越任何制度、民族、地域的限制,使人类活动越来越社会化的历史过程。随着非资本主义国家和民族融入全球化的进程,全球化的资本主义性质越来越受到抵制和弱化,尽管它目前仍拥有巨大的势能,但它终归作为一种特殊性的形式而成为历史。

由单向转向双向,即由西方对东方的单向扩张转为东西方的互动。早期全球化的过程是工业化、城市化的过程,是迫使乡村服从城市,东方服从西方的过程。西方国家利用先发优势,摧毁了东方的万里长城,不仅向东方大肆掠夺原料和倾销工业产品,而且用宗教、办学等形式广泛传播西方价值观和文化。然而全球化也为东方民族和国家较快获得工业化的技术手段、管理方式,实现跳跃式发展提供了机遇。近二三十年来,东亚国家以两位数的年增长率持续快速发展,世界经济重心逐渐从欧洲——环大西洋地区向亚洲——环太平洋地区转移,尽管前几年发生了“亚洲金融风暴”,但很快得到恢复,目前又呈现出蒸蒸日上的态势,亚洲价值观对西方的影响日益广泛。东方的快速发展,宣告了“欧美中心论”的破产。全球化≠西方化,已成为越来越多人的共识。

由单极趋向多极。从主导力量看全球化进程,可以归纳为单极的形成和更替、两极的对峙和多极的兴起这样三个阶段。19世纪后期的几十年,以英国为代表的欧洲国家用武力摧毁了亚洲、非洲、南北美洲的古代文明中心,把这些一度繁荣昌盛的地区文明中心纳入到欧洲势力的控制范围之中,西方中心得以确立,而大英帝国以其庞大的殖民地成为中心的中心。从19世纪后期至20世纪60年代,欧洲中心向美国中心转变,二战把美国推上了世界霸权的地位,由美国霸权主导的全球化进程使美国式的经济政治制度、生活方式、价值观念在全球泛滥。战后,美国中心地位受到以苏联为首的东欧集团以及取得独立的第三世界的挑战,在一段时期内形成了美、苏两极争霸的格局。两者都竭力在世界范围内建立自己的经济体系、军事体系和思想体系。80年代后期苏东集团解体,美国成为唯一的超级大国,但其经济地位在世界经济总体格局中明显下降,其政治影响和文化影响在全球范围及其国内受到了批判和抵制,而许多被压制的力量和新兴力量纷纷在国际舞台上发出自己的声音,在全球化进程中有意识地强化自己的身份意识和参与权利,形成经济多极、政治多极、文化多极的局面。单一中心主导或两极分立的全球化让位于多元推动、多元共存的全球化已是大势所趋。 

由经济层面向文化、政治层面整体推进。经济的变化必然引起政治、文化的变化。为协调世界范围的生产和流通,优化资源配置,避免经济冲突和经济危机,不仅需要世界贸易组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等机构加强经济协作,而且也需要加强各民族、国家之间的政治、军事协作,于是通过联合国等组织形式,各种关于人权、人口、环境、发展等方面的协议或宣言以及防止核扩散、禁止化学武器等协议和宣言相继制订,各主权国家在国际义务和权利上日益达成共识,传统的政府间关系正在向现代政府间关系转化。随着经济、政治全球化的推进,文化的全球化趋势也日益显现,特别是80年代末90年代初苏联东欧集团的解体,导致了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两大阵营对抗的结束,各种民族的文明、文化的交往和交流以及冲突和竞争成为世界突出的问题,各种“多元文化主义”、“文化间主义”、“跨文化主义”以及亨廷顿的“文明冲突论”成为90年代的一种显学。所以不少学者认为全球化是人类社会经济、政治、文化在全球范围的一体化。

全球化从经济层面——政治层面——文化层面渐次推进、整体互动的过程已成为当今全球化的十分突出的趋向。甚至可以说,当前世界范围内各种文化价值的冲突已触及到全球化进程的一个核心问题。人是全球化的主体,人的观念主导着全球化进程的取向,而人在本质上是文化的,也就是具有自我意识的能动地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文化是全球化演变的关键。全球化进程中经济转型、政治改革以及社会协调发展,迫切需要文化发挥导向、创新、整合的功能。有学者在研究90年代中后期亚洲金融风暴的产生原因时,发现亚洲近二三十年的快速发展以及存在问题与东方民族的文化心理特征有密切的关系。由于东方民族特有的重整体、重道德和节俭等价值观念,亚洲国家特别是东亚、东南亚国家能成功利用全球化的机遇发展民族经济,把稳定与发展较好地结合起来,然而这些国家在维护民族价值观念中自我反思和自我批判不够,封建主义的根基未得到较彻底的清理,就为日后在金融全球化中出现危机留下隐患。以个性发育不充分为基础的整体主义,压抑了民主的发展,导致了政府、金融、企业结为一体,容易造成特权和腐败;以法制精神发展不足为基础的大家族主义,妨碍了金融运作的规范,造成了大量无人负责的呆帐、坏帐;以理性精神不完善的东方权威主义和政府主导型的经济社会发展,虽然有助于一定时期的社会稳定,但又容易导致决策失误引发社会大动荡和经济大倒退。可见,文化深刻地影响着经济全球化的进程。全球化是一种必然的趋势,各民族、国家、地区都不可避免地卷进全球化的历史潮流之中。然而,一个民族、一个国家能否自觉地参与全球化,能否尽可能利用全球化发展自己的经济、文化,又尽可能有效地减少其负面因素的影响,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该民族的文化修养、理性思维、心理素质的状况。100多年来,尤其是近二三十年来,以科技革命和市场经济驱动的全球化的发展,把人类的生存和发展问题以十分尖锐的形式提了出来。全球化极大地扩张了人改造自然的范围和能力,但同时又带来了对自然资源的过滥过度的开发,自然环境的日益恶化正在威胁着人类自身的生存;全球化迅速传播先进的科学技术以及加速了科技向生产力的转化,但高科技的发展和应用并不自然而然地促进人类生活的幸福和和谐,反而造成人的关系的冷漠化,导致人的安全感、满足感的失落;全球化带来了财富的涌现和流动,然而它又造成了社会分化和人的心理的失衡,造成了物的关系对人的压抑;全球化促进了各民族的普遍交往和相互依赖,然而由于文化价值观的差异的存在又给各民族的经济、政治合作带来新的障碍和矛盾,甚至从价值、宗教矛盾发展到军事冲突。因此,不研究全球化进程中民族的文化底蕴、文化价值问题,我们就难以从纷繁复杂的经济、政治变化中把握其深层次的动因,难以合理地解释和说明当代人类精神生活中的种种困惑和矛盾,科学和文化的使命要为全球化从自发向自觉的提升,从矛盾冲突向整合协调的发展提供理论支撑。罗伯逊在其1992年出版的《全球化》一书中针对沃勤斯坦关于世界体系理论的“经济主义”,即忽视文化的倾向,强调提出全球化是主体辨认自己与全球人类情景关系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不同的生命形式进行互动,认识世界,表达自己关于世界的看法,同时又确认自己的身份。不应该孤立地讨论政治、经济层面上的东西,而要分析全球文化的独立动力以及“文化因素”在目前世界体系中的作用和地位。费金斯通大力主张从文化角度研究全球化。他在《理论、文化和社会——社会批判理论的探索》杂志1990年《全球文化》专刊中指出,全球化进程的发展使得经典社会学和二战后兴起的现代化理论无力诠释新现象、新问题。经典社会学观点由于把社会等同全世界的民族国家而无法全面理解全球化问题;现代化理论则长期使文化依附于结构性发展,并搁置了文化与文化体现者之间的关系。他不仅认为全球文化相互联系状态的发展也是全球化进程,而且强调文化发展对全球化的能动作用,还对全球化进程中文化发展作了后现代主义方法的研究。

二、马克思关于全球化的基本方法论

与人类命运息息相关的马克思主义,始终以揭示人类历史发展的总体过程、时代特征、一般规律为自己的神圣使命,尽管马克思没有看到像今天这样的全球性问题,也没有系统的全球化理论,但他从全球视野阐发的“世界历史”的重要思想,确实为我们研究当代全球化问题奠定了科学的方法论基础。马克思对全球化,或者说对“世界历史”的研究可分前后期,在前期他对“世界历史”的研究是同对资本主义社会发展规律的探讨联系在一起的。在后期,他对“世界历史”的研究主要同对东方社会发展规律的研究联系在一起的。总体来看,马克思关于“世界历史”亦即全球化的观点有三个方面:

1.全球化是生产力发展的必然过程。在马克思看来,世界历史的形成和发展并不是黑格尔所说的人类历史之外的什么“世界精神”“漫游”的产物,而是以工业技术革命为代表的生产力自身运动的结果。大工业的出现必然引起广泛的社会分工,这种分工又引起商品交换的扩大,而商品交换扩展到世界范围则形成了世界市场,世界市场使各个国家、民族连为一体,形成世界历史。他指出:“由于机器和蒸气的应用,分工的规模已使脱离了本国基地的大工业完全依赖于世界市场、国际交换和国际分工。”(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132-133页。)“它首次开创了世界历史,因为它使每个文明国家以及这些国家中的每一个人的需要的满足都依赖于整个世界,因为它消灭了以往自然形成的各国的孤立状态。”(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6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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